任重遠先生是風火輪公司的總裁常務助理。

綽號洋娃娃的李香香是殺人團夥的成員。

這兩個人到一起——這是一種多麽不可思議的現象，又是一道多麽趣味橫生的考題。

以上是吳元的發言。

這裏是大案組辦公室。單小嬌一路風塵仆仆，回來後顧不上休息，直接趕來了。緝捕洋娃娃曲折驚險的經過，讓沈默多日的各位辦案人員立即興奮起來。按什麽方向對洋娃娃進行審訊，是大家討論的主要問題。至於對她罪行的定性是未來的結論，可是她與任重遠不同凡響的關系，讓大家聯想到了風火輪公司。

難道那個罪惡團夥一系列詭異的行為，一次次惡毒的殺戮，都跟風火輪公司有關聯嗎？關聯到什麽呢？

這道考題，只有通過審訊洋娃娃才能解答。

對她的審訊，應該由單小嬌主持進行。但現在小嬌鞍馬勞頓，要考慮她的身體，另外精神疲憊對主持審訊也是不利的。決定審訊在第二天進行。

小嬌說：“對洋娃娃的審訊，不能再耽擱了。我同意先休息，但只需小憩兩小時便可，請做好準備吧。”

審訊室，洋娃娃被帶進來。她低垂著頭，長發掩埋了整個面部。

“坐下，把頭擡起來。”單小嬌開始審訊。

洋娃娃坐下，把頭略擡一擡。

“說出你的名字，年齡，住址。”

“李香香，二十六歲，住省城江南區。”洋娃娃仍低著頭說道。

“被審訊人，我警告你，”單小嬌說，“你的名字不是李香香，你在撒謊！現在告知你，你是在繼續犯偽證罪。說出你的真實名字。”

洋娃娃把頭又低下去一些，沒有說話。

“洋娃娃，請把腦袋擡起來看看，你應該認識我。我提醒你一下，三年前我就認識你了。還用我替你把你的事說出來嗎？你難道不知道你犯了什麽罪嗎？”

洋娃娃緩緩地將頭擡起，目光從發絲間透過，看清了坐在審訊席上的人。她的身體哆嗦了一下。

單小嬌繼續提問，洋娃娃一直緘舌閉口。

對洋娃娃的第一輪審訊，就這樣結束了。

陪同審訊的吳元拍拍妹妹的肩膀，笑笑說：“別急，沒有烀不爛的豬頭。”

“你認為我不這樣想嗎？”小嬌回敬了哥哥一句。

“那個任重遠，應該解除拘留了，除非他自己供出他還有罪。”

小嬌點了點頭。

“不過我看，他會來找你的，”吳元對妹妹說，“你得準備在他身上下點功夫，通過他來牽動他的情人認罪伏法。”

“我說老哥啊，你怎麽知道那個任重遠會來找我？要是我啊，躲還來不及呢。”

“因為你意識到，洋娃娃是個罪人。可是，我敢說，任重遠到如今連情人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呢，更不要說了解到她的所作所為。根據就是時間。”

“我倒要看看，任重遠會不會來找我，要跟我說什麽。”

任重遠結束了拘留，離開監禁室，來到東城分局，在院子裏的一塊磚頭上坐了下來。這位金融學系的高材生在那雙手抱肩，舉目望向天空，望著西北風吹過來的一堆堆一塊塊蒼白的雲絮，很象是在計算著什麽，也許在計算著自從出生以來曾跌過多少個跟頭。

時近正午，大案組預定的盒飯已經送來，然而大家都在你瞅著我我看著你，誰也沒心情去掰開那雙仍連在一起的方便筷子。

還是吳元，第一個拿起了筷子，哢嚓一聲掰開了，沖大家笑著點點頭，開始先嘗為快。

單小嬌佇立在窗前，觀察那個坐在磚頭上的總裁常務助理先生，已經觀察了一個時辰。這時她回過頭來，對第一個開始吃午餐的哥哥撇嘴一笑，她繼續把目光投向院子，繼續註視那位仰視蒼天的任重遠先生。終於她看到任重遠屁股離開了骯臟的磚頭，懶洋洋地在那站起，站直了，邁開步，朝大門走去，最後消失了身影。

單小嬌真想回過身薅著哥哥的衣袖把他拉到這裏，讓他看看任重遠的離去，但她沒有。她在想，別說我的老哥啊，當年的諸葛孔明又如何，也有考慮不周的時候吧，失過街亭斬馬謖，上方谷謀司馬失算，哈哈……

突然，小嬌的眼睛瞪大了。那位已經離開大院的任重遠鬼使神差地又折回來了，而且大步流星地進了院，進了分局的門。“他來找我？”小嬌心裏咯噔一下，那種興災樂禍的思緒飛到九霄雲外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說清的滋味。她又回頭望了一眼面帶微笑在吃飯的吳元。

現在就得按照老哥的提示，想好怎樣應對這位去而覆返的任重遠。他一定是為著某種要求而來。

桌上的電話鈴響了，是接待室打來的，說有一位叫任重遠的人要求同單隊長約談；單小嬌答應馬上過去，並指定一間辦公室。

“請問警官同志，為什麽逮捕李香香？她犯了什麽法？”任重遠果然問了上面的話。

“任助理，”單小嬌說道，“我不能先回答你的問題，因為我想知道你同她是什麽樣的關系，怎麽認識的，去香港幹什麽？請你如實回答。”

“好吧，”任重遠說道，“她是我公司聘用的翻譯，我們相識相愛了。香港是我的居住地，到那裏是為了辦理留學簽證。”

“也就是說，你們已經是戀人關系，對嗎？”小嬌問道。見他點頭，接著又問，“可是你對她了解嗎？”

“當然還沒有完全了解，可是基本了解了。她的家在省城，這次我看見了她的母親。”

“但是，她的真名不是李香香，”

“啊？”他有點驚訝。

“我現在以執法人身份告訴你，這位綽號洋娃娃的人，正在服務於一個犯罪團夥，已經有證據證明她的罪行。”

“警官，能不能告訴我，她犯了什麽罪？”

“要想知道這個，恐怕就得等到司法宣判了。我現在不能對你告知。你所問的問題有一點我給更正一下，現在對她還不是逮捕，這是刑事拘留。還有待於進一步審訊。”

任重遠的雙手摸住了腦袋，抓住了頭發，接著捂住了臉。有淚水從指縫中流出，不停地流出來。他的肩膀在顫抖。

單小嬌望著他，在靜靜地等待。

“我想知道，她，會死嗎？”

“這要看她犯罪的性質是否嚴重到那種程度，還要看她認罪的態度。”

“我明白了……”任重遠長長地嘆了一口氣，“我請求，讓我見見她，請讓我見見她。”

小嬌說：“這我一個人不能決定，可以把你的要求在辦案組織中提出來，看看能否批準。你能等待嗎？”

“我要等，我就在這等著，不走了。幾天幾夜我都要等。”他堅決地表示道。

任重遠要見情人洋娃娃的請求被帶回大案組，吳元首先表示同意，其他人議論一番後也表示可以。

洋娃娃又同任重遠見面了，兩個人竟互相摟住放聲痛哭。哭了一陣，他們坐了下來，洋娃娃先開口說話了。

“重遠，我知道你會來看我的。可是你不知道，我犯了罪啊！”

“香香，不，香香，”他的聲音有點顫抖，“快說，你這是在編謊話騙我……”

她搖著頭，嘆了口氣說：“我，是真的，”

“為什麽？”他看著她。

“別問了。我害怕，害怕你知道了，會離開我。我真的舍不得你啊——”她哭著。

“重遠，我有些事對你隱瞞了。我對不起你，對不起你的愛。我求求你，離開我，離開我這個罪人吧！”她哭述著。

他淚眼望向天棚，沈默著。

大案組的人員通過監視裝置傳回來的音像，在觀看，在聆聽，在等待。

大約一個小時過去了，洋娃娃在哭述，在哀泣，在抽噎。任重遠面朝天棚，身體顫抖，淚眼模糊。

畫面上看到，任重遠終於站了起來，一下子把洋娃娃抱住，在她的臉上熱吻起來。

“香香，”他說，“我不管你叫什麽名字，不論你犯了什麽罪，聽我說，我愛你，我一生一世愛你！”

她站了起來，臉上一副驚異的神情。突然，撲通跪下，跪在他的面前。

“重遠，離開我，求你快點離開我吧。我有罪啊……”跪在那，她又哭了。

“香香，”他俯下身，也跪在她的面前，雙手撫住了她的肩膀，“你聽著，我說愛你一生一世。只要你還有一口氣，我就等著你；你要死了，我就跳松花江。這就是我，你的重遠哥。香香，我見過警官，只要你，趕快坦白交待，會得到寬大處理的。你聽到了嗎？”

她抱著他，呆呆地望著他，點了點頭。

洋娃娃二次被提審，出乎意料地，十分順溜地把她所經歷的有關案情的一切交待了。

她不叫李香香，她的真名楊鐵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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